映客IPO前的艱難一年

IPO前的映客正在低潮中奮力一搏。

從今年3月中旬開始，映客一直在醞釀6.0版本。

一名映客員工告訴界面新聞記者，在映客經歷了風口期的上升和陡降的過程后，這次大的版本目標是穩(wěn)住用戶留存和日活，為公司上市做準備。新版本會牽涉到一些信息架構的改動以及類似朋友圈的Feed動態(tài)。為了實現(xiàn)增長的目標，還會嘗試做“免登錄”這樣的小調整。

在前述員工眼中，低潮是從去年7、8月份開始的，一直到2018年，公司處于一種持續(xù)的低落狀態(tài)，從高層到普通員工的壓力也越來越大。

兩年前，憑借重金推廣，成立于2015年的映客在“千播大戰(zhàn)”中異軍突起，在2016年中旬注冊用戶數(shù)量就超過1億，日活千萬，僅用一年時間就成為估值70億的獨角獸。而今，直播紅利消退，外界普遍認為，急于上市的映客正處于艱難的下行周期。

最大的挑戰(zhàn)在于活躍用戶數(shù)的下降。招股書顯示，2017年，映客在活躍用戶數(shù)量和付費用戶數(shù)量兩項關鍵數(shù)據(jù)上均出現(xiàn)顯著下滑。

來自易觀千帆、極光大數(shù)據(jù)等第三方平臺提供的數(shù)據(jù)也顯示了映客2017年在月活（MAU）、日活（DAU）上的下滑趨勢。

面對數(shù)據(jù)的下滑，映客在2017年做了很多嘗試：嘗試過簽約主播，拓展了游戲直播，做過短視頻，成立了專門的小組探索社交上的各種可能性，開發(fā)了芝士超人等獨立的新產品以擴張公司的版圖，但這些嘗試多以失敗告終，公司業(yè)務和組織架構經常調整。

一家游戲直播公司的高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，映客前期收割太快，但內容深度不夠，沒有主題，沒有沉淀?！坝晨晚敹嗍切銏鲋辈?.0，距離所謂的泛娛樂直播還差得太遠?！?

而雪球創(chuàng)始人方三文則認為，映客上市將面臨很大的挑戰(zhàn)，挑戰(zhàn)不在于直播行業(yè)的增速放緩而在于映客自身。“這個領域已經上市的YY和陌陌一直在增長，但陌陌有社交基礎，YY有游戲積淀，和這兩家公司不同的是，映客沒有自己獲取用戶的辦法，它的用戶大都是靠投放購買的?！狈饺母嬖V界面新聞記者。

看上去，上市前的映客正處于困境之中——它仍然賺錢，但天花板明顯。

獨立直播平臺的故事該如何講下去？資本市場會繼續(xù)為此買單嗎？風口過后，映客到了需要重新證明自己的時刻。

夭折的“芝士超人”

直播答題是過去一年映客嘗試的最后一個探索性業(yè)務。

2017年圣誕節(jié)，映客在直播間開啟了“黃金手指”競答，最初是H5的形式，一周之后，獨立的APP芝士超人也上線了。

和當時做直播答題的花椒直播、西瓜視頻等視頻類平臺不同的是，映客從一開始就做了獨立APP，那段時間，奉佑生出席活動都會在映客創(chuàng)始人后面加上芝士超人創(chuàng)始人的頭銜。

一位映客員工告訴界面記者，做獨立APP實際上反映了奉佑生的焦慮——用映客承載答題不是不行，但把芝士超人單獨做出來就相當于是一個獨立產品了?！邦^條做答題的目的是拉新、增長，但映客做芝士超人的目的是為了擴充業(yè)務線?！?

前述知情人士同樣認為，“對映客來說，做獨立APP的想象空間會更大，也更容易拉投資?！?/span>

直播答題的火爆，給了急于拓展業(yè)務線的映客新的機會。

前述知情人士告訴界面新聞記者，奉佑生當時對這個產品的要求就是快——快速上線快速迭代快速探索。最好的時候，芝士超人日活達到了兩三百萬?！傲舸嬉膊诲e，這出乎我們意料，可能因為當時各家都在做，用戶不會馬上走?！?

1月8日，奉佑生在朋友圈喊話王思聰，表示映客才是直播答題第一個玩家，并揚言已經準備了10個億。據(jù)騰訊科技報道，芝士超人在全國進行院線貼片廣告和樓宇廣告投放，投放費用高達2億。

對于一年都沒有做過大規(guī)模推廣的映客來說，這一數(shù)字顯示了對這項新業(yè)務的決心。

芝士超人的樓宇廣告投放

但這次嘗試最終死于監(jiān)管。2月14日，廣電總局下發(fā)《加強網絡直播答題節(jié)目管理》通知，給直播答題設置了“必須具有法定網絡視聽節(jié)目直播資質”等門檻。政策出臺之后，直播答題涼了。

不過在春節(jié)之后，映客開始做另一款文字類的答題小程序“題多多”，日活已經有十萬。

但一位映客員工告訴界面新聞，題多多幾乎不可能再復現(xiàn)芝士超人的火熱。“當時芝士超人最多的時候一天有六七場，一場投入三百萬，現(xiàn)在基本上各家都不會再投入那么多了，80%的人都是來賺錢的，投入的錢少了，玩的訴求也就沒那么強了?！?/span>

混亂的業(yè)務探索

事實上，芝士超人只是映客過去一年推出的獨立產品中的其中之一。

有映客員工告訴界面記者，一年來，映客一共推出了好幾個新產品，甚至還有一些打擦邊球的項目，比如用區(qū)塊鏈技術做的德州撲克，涉及到女性派單接單的軟件月貓和付費交友軟件克拉等等。這些產品還處于初級階段，瞄準的人群也和映客不一樣。

做這些產品，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拓展商業(yè)變現(xiàn)途徑的考慮。“映客9成的收入來源還是直播打賞，但打賞是一種脆弱的商業(yè)模式，依賴的永遠都是頭部主播，那幾萬人一旦走了，映客就涼了?！鼻笆鰡T工表示。

這樣的擔心并不多余。

招股書顯示，映客的營收主要來自直播、網絡廣告和其他業(yè)務三個部分，其中絕大部分收益來自直播業(yè)務。

獨立的新產品之外，社交也是映客過去一年試圖探索的方向。去年9月，映客上線5.0版本，在首頁底部導航新增附近功能，還增加了直播PK以及狼人殺等社交玩法。這一轉變在當時被業(yè)內人士評價為朝“弱直播，強社交”方向發(fā)展。

一位知情人士告訴界面記者，“在探探、陌陌這樣的軟件上，雙方的交流比較對等，但映客里面的社交角色是主播和觀眾，觀眾又分為土豪和普通人，土豪和大主播相對對等，能產生稍微健康的社交，剩下的大多數(shù)其實沒有存在感，更多是消費內容，所以要探索下面的人產生交流的可能性?！?

為此，映客做過類似同桌游戲的場景化社交，但前述人士表示，這種方式效果并不算好。

整體來說，映客的社交氛圍還是比較弱，做過的這些探索對映客的幫助沒那么大?！白钪饕脑蜻€是用戶認知，映客現(xiàn)在還是停留在一個秀場的階段，絕大多數(shù)用戶來映客就是看直播的。”

被放棄的小視頻

過去一年，映客重點探索的業(yè)務之一是短視頻，這一產品線在公司內被稱為“小視頻”。

2017年，快手、抖音崛起，短視頻取代直播成為資本角力的新風口，外界普遍認為，短視頻人群與直播高度重疊，且短視頻平臺受眾更廣，直播用戶和收入正被短視頻分流。

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，映客也在探索UGC小視頻方面的可能性。

最開始的計劃是做短視頻的工具，核心是把錄制做流暢以及添加各種炫酷的特效，后來公司發(fā)現(xiàn)，做了工具之后用戶也并不愛用，“FaceU、VUE這些專門做工具的比我們做的厲害太多了，用戶甚至更喜歡用蘋果自帶的工具拍攝然后上傳到映客?！币幻晨颓皢T工告訴界面記者。

做工具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，小視頻便轉向了做短視頻社區(qū)。但最終短視頻社區(qū)也僅僅淪為了一個輔助，映客的主播和用戶都沒有意識到映客內部是有社區(qū)氛圍的。

映客的小視頻

從數(shù)據(jù)來看，只有前3個月增長明顯，到7、8月份就基本平緩了，8月開始急速下降。最終，短視頻的發(fā)布量、觀看量、DAU以及留存數(shù)據(jù)都不理想?！澳繕耸?00萬DAU，最后只做到了不到100萬?！鼻笆鋈耸糠Q。

2017年10月份，這個短視頻團隊解散了，四五十人中有被開除的，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主動離職了。過去一年，映客在公司架構、業(yè)務線上進行了多次調整。短視頻、直播、游戲、商業(yè)化原本都是獨立的項目組，后來幾個項目進展不順就合成了一個大組，人員也從600人規(guī)模降到了500人左右。

在多位接受采訪的離職員工看來，映客的問題就是小公司的通病，大家都沒有想得太清楚，比較浮躁。“做一個東西一看不行，馬上打個回馬槍，但是每一槍都沒有戳到痛點，公司管理上也更像一個家族企業(yè)，存在一定的混亂?！?/span>一位離職員工這樣認為。

直播業(yè)務增長隱憂

直播業(yè)務始終是映客的根基，也是收入的最主要來源。但當行業(yè)紅利消退，映客這樣的獨立直播平臺的困境也逐漸顯現(xiàn)出來。

和陌陌這樣在原有業(yè)務上添加直播的平臺相比，映客缺乏社交關系基礎。和花椒、一直播、NOW直播這樣背靠巨頭的直播平臺相比，映客也缺乏流量、資金和資源上的支持。

根據(jù)極光大數(shù)據(jù)2017年發(fā)布的《APP風云榜（2月榜單）》，騰訊旗下的NOW直播DAU量級逼近300萬，從500名開外竄升至123名，成為增長幅度最大的直播平臺。

數(shù)據(jù)來源：極光大數(shù)據(jù)《2018年3月直播app行業(yè)研究報告》

如今，直觀的表現(xiàn)就是，NOW和映客的DAU已經比較接近了。

映客和主播之間相對松散的關系也被一些外部分析人士視為發(fā)展上的隱患。

直到現(xiàn)在，映客官方仍然是不跟公會合作的。這在過去兩年里吸引了很多不想簽約公會的主播入駐映客，也幫助映客賺到了很多錢——雖然用戶量不及斗魚這樣的游戲直播平臺，但因為沒有跟公會的利益關系，主播賺的錢除了主播應拿的那一份，基本上都歸到平臺了，而且平臺分成很高。

不過，也有映客員工告訴界面記者，映客的頭部主播名氣和粉絲大都積聚在映客體系內，對平臺依賴性很強，因而流失并不嚴重。

感受到變化的主要是中長尾主播。幾個月前，他曾經問一個主播為什么要去花椒，得到的回復是，在映客沒有太多人看，花椒的人比映客稍微多點。“小主播在意的就是直播間的氛圍?！?

為了留住主播，一貫不和公會合作的映客2017年也短暫嘗試過簽約主播。

這項嘗試從去年10月份開始，期間簽約了上千人。但現(xiàn)在簽約又告一段落了，“因為發(fā)現(xiàn)簽約不簽約的影響并不大?！?

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，奉佑生就提出了“直播+”的概念，計劃在各個垂直領域布局，原本映客和地方合作的業(yè)務已經覆蓋了三四十個城市，后來都取消了。

相比起業(yè)務探索上的混亂，收入暫時對映客來說并不是太大的問題，相較2016年的14.67億元虧損，2017年映客的虧損減少到2.40億，利潤也提升了近4億，與之對應的是公司狀態(tài)的變化——和2016年不惜重金燒錢推廣相比，2017年是映客“悶聲發(fā)財”的一年。

在收縮市場推廣的同時，映客也在2017年悄然啟動了資本上的運作。借殼宣亞國際失敗后，最終選擇了獨立上市。

但在映客上市前，已經有投資者離場撤資。

招股書顯示，2018年2月底，芒果文創(chuàng)將其持有的所有股權轉給新投資者長興盛鉅；藍湖資本合伙人殷明曾發(fā)文表述當初沒投映客的理由。在他看來，也許映客能夠成為一個不錯的賺錢的公司，甚至在A股上市短期內拿到100倍的市盈率，但他同時認為，映客是一個沒想明白長期競爭壁壘的公司。

映客過去一年的探索似乎印證了這個判斷。

曾經在資本的助推下迅速長大，又在風口過后陷入增長困境，無論IPO能否成功，對于映客來說，如何擺脫活躍用戶數(shù)下降，拓展變現(xiàn)渠道，都將是今后一段時期必須面對的課題。